许多女性,尤其是那些喜爱文艺的女性,她们恋爱的“脚本”早在恋爱真正发生之前已经写定。
福楼拜笔下的爱玛·包法利,少女时代阅读的浪漫小说,使她爱上了传奇式人物,她所崇拜的女性都是出名的或不幸的妇女,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扮演她们,也培养了一种在幻觉中生活的习惯。这种习惯也可以说是一种能力,只要在生活中得到一点她需要的暗示,她就能很快进人角色:只和她跳过一次舞的子爵被她和小说中的人物挂上了钩,凡夫俗子仅凭一套骑马装也能让她神魂顺倒;她和迟钝木讷的丈夫调情,幻想在一群乡下亲戚中举行火炬婚礼……痴迷于阅读某类作品的人,心里已经产生了模仿意识,希望自己成为书中的主人公。
事实上每个人成长和接受教育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外来暗示足以使他丧失感知自我的能力,也无法产生任何来自自我的“欲望”。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一个人先读了大量爱情小说再去追求异性很难保证他的恋爱行为不是小说情节的再现:因而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流行的恋爱方式。那些颇具共性的海誓山盟所流露的恰恰不是人们的欲望,而是欲望的规训者。
在《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中,基拉尔将人的欲望形式称为.三角欲望,即欲望的产生除了欲望的主体、客体这两个必要因素之外还 需要一个第三者,基拉尔称之为“欲望介体”。认为欲望产生于主体是一种错觉,一种“浪漫的谎言”;真正使欲望发生作用的是主体对介体的摹仿,正如堂吉诃德之摹仿阿马迪斯。包法利夫人的世界不一定比堂吉诃德的世界更加真实,“一旦介体发生影响,主体对现实事物的感觉就丧失了。”因此“介体”才是三角欲望的中心,有了它,即使没有值得爱的客体,爱情也能进行得如火如茶。.
欲望的虚幻、自由的虚幻,也就是“情”的虚幻。在福楼拜以及斯丹达尔最伟大的作品中,爱情和攀附、嫉妒以及许多与爱情无关的事物是同一回事。
在基拉尔那里,几乎没有任何欲望是主体自发的,所有人都是“时尚”的奴隶,“他者”而且只有他者能够激发欲望,不仅如此,当实际经验与他者的意见相左时,他者的意见轻而易举就可以占上风.。
健康的个人必须对社会中流行的种种价值暗示具备一定的批判和抗拒能力,才可能对自己真实的情感需求有所体察并加以实现。
我们似乎应该常常问一个基拉尔式的问题:爱欲真的发自内心吗?“情”的发生及其完成是否真的只是主体与客体二者之间的事?
重新省察我们的欲望能力,或者那些让我们在盲目中竞相摹仿的“欲望介体”,应该不只是女人的事。
(节写自 海青的“岂独伤心是小青?” 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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