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推”可以活用到政治上

阿姆斯特丹希波尔机场男厕所的尿盆底部，都绘印上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苍蝇。男士们有了目标，自然会瞄准，尿液四溅的现象於是减少了80%。

芝加哥大学的经济家李察·塞洛(Richard Thaler)与法学教授卡斯·森斯坦(Cass Sunstein)，专门研究这类低成本、高效率，无痛地把公众“轻轻的推”向良好行为的技巧。他们合写了一本有关的著作，书名就是《轻轻的推（Nudge）》。

不必明文规定，只利用环境中的一些小设计，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便可以进而改变他们的行为：没有人要求如厕的男士必须对准苍蝇，但是十之八九，他们都会这样做。

这“轻轻的推”艺术的正式技术名词是“抉择建筑学”（choice architecture）。一个“抉择建筑师”就是那设计抉择环境的人。“抉择建筑师”到处可见，例如行销人员、警察部队，或者是对病人解释各种治疗法的医生。

这类方法自古就有，不是什么新发明。今天许多私人商业机构，都是惯用这种技巧的能手。他们利用设计巧妙的抉择情境，影响顾客的消费行为。

“小苍蝇”的例子显示，这种技巧可以有很多正面的用途，帮助人们作出对自已与别人都有利的抉择。例如，在学校的餐厅里，可把有营养的食物放在显眼的地方，诱导学童购买。政府在推行身后器官捐献计划或退休储蓄计划时，可以采用全民自动注册，然后才让那些不要参加计划的人，向当局要求退出。

问题是，许多西方政府在这方面技术的运用，远远落在私人机构的后面。为什么呢？说法很多。最主要的原因是，一般民选政府，都怕被冠上“保姆政府”的称号。

巧妙利用引导术

西方政治非常恭维选民。选民被看成是高度明智的，而“抉择建筑学”的哲学却直指人性的弱点：人之所以这么容易被“抉择建筑师”摆布，是因为他们的自制力弱、惰性强、不爱深思以及依赖畜群本能（herd instinct）等。

新古典市场经济学相信，经济人是理性的，认为国家对人民行为的调控与干预，越少越好。人民自然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政府如果插手导控，就是越俎代庖，会被指责为不尊重人民智慧的“家长式”政府。因此，很多从政者在执行公共政策时，不敢使用这类诱劝技巧。

近30年来，心理学家与行为经济学家（behavioural economist）开始挑战理性人这个模式。他们发现，人的抉择，并非完全基于理性，而是往往受到微妙环境因素的影响。

比如，同样的资讯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就会使人做出截然不同的决定。告诉顾客，你卖的意大利香肠90%无油，他或许会掏钱购买，不过如果你说，香肠含有10%的油脂，那成交的几率就会大大减低。还有，人常受旁人的行为所影响，平时不屑一顾的东西，如果看到人人抢购，自己也往往会为了不落人后而争着购买。

对人性反思的浪潮，似乎已经冲击到西方政界。《轻轻的推》一书在今年2月出版后，立刻在大西洋两岸引起震荡。美国总统候选人奥巴马与英国的保守党领袖大卫·卡梅伦都不约而同的采用其学说，建构解决社会问题的政治策略。还竞相延请这两位学者当政治顾问。

在主张放任自由的右翼资本主义，与强调国家调控的左翼社会主义之间，现在有了“自由意志家长制”（ libertarian paternalism ）。美国的民主党与英国的保守党同时声称，他们已找到了结合左右两翼政治思想优点的“第三条路”。现在他们能够在不限制人民抉择自由的前提下，帮助人民作出明智的决定。

“家长制”不再是一个从政者忌讳的，“政治不正确”的名词。今日政治精英已敢坦然承担起引导民众的天职。

一个后意识形态务实的政治时代，势已到临。

联合早报 周末言论 2008年9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