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31日星期四

札记 – 与友人谈行动党政府

相信你听过20/80的说法。

在解决复杂的问题时,要有轻重缓急的概念:要一下子清理全部的问题,顾此失彼,难有成效。所以必须选其关键者而攻之;把最关键的20% 处理好,其余80% 也会跟着迎刃而解。

被马来西亚趕出来之初,邻居们都幸灾乐祸的等着我们社会经济崩溃。英囯人自顾不暇,悔约提前撤退军事基地,一下子让我国喪失20% 收入。既无天然资源,又无兴业资本(当时国库空虚,钱都被前任政府花得七七八八)可说是走投无路。

唯一生存的希望,是跳出包围圈,与先进世界资本接轨。当时行动党政府只专注于一个目标,那就是搞好经济。第一任财政部长,吴庆瑞说:“我们的经济必须成长,不可被其他目标分心。而经济成长的首要条件,是政治安定。”

所以在对付扰乱社会秩序的破坏分子,不论是私会党、共产党、或親共的工会领袖,是不容手软的。要吸引那些顾后瞻前小心翼翼的外国资金,社会必须安定。

相信你也同意,如果没有当年强硬的政治手段,就没有今天的新加坡。(人均收入居世界第四,比昔日宗主国英国更威)。而很多拘泥意识形态的新兴国家,今日还在面对基本的民生问题,如住屋,医药徤保,治安,教育等等,在我国这些问题大致上都随着经济的繁荣而解决了。行有余力,随着人民素质的提昇,现在可以进一步开放社会。

上面说的是历史,怎样看待今日的行动党政府呢?

首先,要了解行动党政府一贯小心谨慎的做事方式。新加坡是个幅员特小,种族宗教文化复杂,潜在结构性的断层线特多的城市国家。地雷到处都是,随时会引爆。而新加坡不像中囯,印度,印尼或马来西亚等大国,这里那里出了问题,国家基础不易动揺。我们一犯错,很容易的就玩完了。

所以政府对社会的开放,向来都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譬如电影检查制度,因为顾及华社的反黄意识,基督教、回教徒以及各类卫道人士的反对,尺度的放松,以龟速进行。直到最近才准R片放映。

政治的开放,也是一样。

你说行动党政府违反游戏规则,那是谁的规则?是西方国家的规则。

他们的规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吗?比如说,为了避免金钱政治,防止政客受资本家勾串,如美囯的 lobbying,台湾的黑金政治,新加坡对政党接受工商界的政治献金严加监督。这是与西方不同的游戏规则。这样的规定没有道理吗?难道我们不可以自设游戏规则吗?

你说行动党政府“专制”,这个问题一位IMF 资深官员, Dr Henri Ghesquiere1978 – 2005 曾为26个国家提供谘询服务)曾讨论过。他说新加坡不同于专制国家的地方有三处:

1. 新加坡法制建全,人人(包括政治领袖),无一不在法律之下。在国际独立研究机构法治透明的排名榜上,新加坡经年高居前几名。

2. 新加坡虽然一党独大,但并非没有定期的,自由、干净的选举。政府是民选的,我们並非没有民主,只是与西方有所不同而已。(关于民主的实践,可参考我2006的一篇言论“质疑民主”。)

3. MNCs 其实也是制约我国政府的一股势力。

你企图等同行动党和法西斯纳粹的说法,相信有点政治常识的人都不会赞成。讨论政治最忌不顾现实的纸上作业,文字的意义视其现实语境而定,现实是有目共睹的。行动党 = 法西斯,哈!可以问问美囯前囯务卿基辛格,英国前保守党总理鉄娘子,他们都是老李的 fans

我个人觉得,用 “家长式权威”来形容行动党政府比较恰当。

权威有两种,一种是建立在 power 上的剥削式权威。动机是自私的。

另一种是建立在能力(智识)上的权威,如教师、教練,动机是利他的:幫助学生获得更高的能力。父母的权威也属这类,动机是帮助孩子。

经济学家在归纳行动党政府的经济政策时,认为最显著的特色,是其長远的打算 Long term vision )。最好的例子,就是我国异常庞大与日俱增的国家储蓄。开国元老们还特地立法不准现屆政府动用儲备金。有一些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就批评道,“把这一代人赚来的钱,留给后代用,是不公平的!”哈!

第一任外交部长,拉惹日南说过,“我们的每一项政策,都要想到将来。”

像这样处处为后代子孫着想的家长式权威,不好吗?

2009年12月27日星期日

札记 – 与友人谈政治

每当你咬牙切齿的骂李光耀或行动党时,说实话,我打从心里觉得讶异。

陈家洛之所以不杀乾隆皇,理由是他是个好皇帝,是个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让人民安居乐业的好皇帝。我们这一代人,对政府的期待,与陈帮主相差不远。

曾为英殖民地子民,经历过林有福时代的那一辈人,都深知一个无能贪污政府所能造成的灾害,当时失业率几达20%,住屋问题严重(我小时就是住在一间由牛棚改建的板屋里),社会治安糟透,私会党横行(英政府拿他们没办法,才创立了公安法令让政府可以不经过审判而监禁暴徒),罢工暴乱不断,公共设施不良(我住的地方没有电力供应,几十户人共用一个自来水喉),公共医疗设备不足,生病时只能抓草药看无牌中医牌。。。

独立以来,我国 GDP 增加了二十几倍。IMF 称誉新加坡是自60年代到21世纪发展的最迅速的国家。人民住屋,医药,教育,交通通讯,治安,生活环境各方面均几达世界级水准。并已成为世界各国竞相学习模仿的对象。(Dr Henri Ghesquiere 2007

作为一个政府,行动党可说是没有失责。而一些深受其益的年轻人却几乎把他们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所不能理解的。

作为一个没有天然资源的小国,我们当时唯一的出路是吸引MNCs 到来投资。但是,如果政治不稳定,社会动乱,MNCs 绝对不会在这里设厂。政府用强硬手段,把私会党、共产党、滋事的左翼工会以及领袖统统抓起来,迅速的扭转了动乱的局面,为经济发展制造了条件。这种果断的做法,我其实是非常欣赏的。

让我们不要自欺欺人,当时的新加坡的左翼政治运动,与在马来亚森林里武装斗争的马共是一个铜币的两面。当时政治性质,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而不是有规范的“竞争”。觉得很多年轻人的问题,就是不能区分这两者的不同。附上我在2006年写的一篇言论,里面较详细的讨论了“斗争”与“竞争”的概念。政治代沟

在搞定了经济之后,行动党政府经已逐步开放政治空间。事有轻重缓急,对吗?

你说政府取消大选。据我所知,新加坡从不逾期举行选举。你说的是那一年的事?

2009年12月20日星期日

札记 - 与友人谈西化

大家好!

刚从土耳其回来。

旅途中难得上网。

不知道是不是当地网络管制严格,还是因为我不善操作,好几次都发不出电邮。加以旅店里的公用电脑数目有限,背后总是有人排队等着用,烦不胜烦,所以一直没有和各位通讯。

土耳其是欧亚交汇处,絲路终站,许多古文明都在这里留下基因。古迹多的不得了,全国简直像个露天博物院,思古幽情随时被牵动,心境不由自己煞有其事的变得深邃,个人的宠辱得失,遂显得委琐可笑。

各位对中国与新加坡西化问题的讨论相当澈透精采。当时读得非常仓促,而大部份的 email都被我删除了,下面根据粗略的印象,说点个人的意见。

阳阳问得好,什么是西化,如何定义?在对其定义取得共识前,难以讨论。

惠雯说西化是科学与民主(赛先生与德先生),自由与平等。学敏说“西化”就是“现代化”,并说现代化是文化思想的进化,传统到现代是进化的过程。这与卫道者的看法刚好相反,这些人认为西化并不是进化,而是堕落:遗失了崇高的传统道德、祖先与上苍的神圣价值,只知追求物质,放纵欲望,“退化”为禽嘼,。

谈西化问题有个明显的误区,那就是不区分外在与内在。外在即物质、体制以及起居时尚等,内在指精神、价值、文化以及心态等。

上海辣妺穿得比本地妺大胆,不等於她们比较西化。如果执法者与群众的心态与认知都还停留在石器时代,有了完美的法律制度,也不能保证法治有效.

所以内在西化,才是根本的西化。

对我来说,人文主义与理性主义是西方文化的基本精神。从中衍生出科学、民主、平等,自由等观念。

文艺复兴以前,世界的中心是上帝,人只不过是上帝的仆人,为了上帝的荣耀而存在,尘世不过是通往天国的一个旅程,途中必须战战兢兢盯着上帝脸色行事,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东方也同样漠视个人,孔子提出“君臣父子”, 要求人人扮演好社会分浱的角色。个人探索不被鼓励。

文艺复兴以来,人逐渐取得了中心地位,人开始为自已服务,不再单纯的只是上帝或国家的工具。这就是人文主义。

接下来的启蒙运动,更进一步的把科学(真),道德/宗教(善),艺术(美)三个领域分开。科学与艺术在避开了道德/宗教的干扰之后,得以蓬勃发展,而人的意识越来越强烈,人对自已的理性越来越有自信,开始质疑传统道德与宗教,要用人自己制定的行为规范(法律/道德)来取代传统道德与上帝的天条。在政治上要求国家与宗教分家。并起而剷除君权,由民选代表管理国家。

以人本主乂,个人主义与理性主义作标准来衡量,究竟谁比较西化?中国还是新加坡?

中国的情况我不了解,无从比较。不过,关于新加坡的西化,倒有些话想说。

“国家是为了个人而存在。”这是自由主义者的信条。可是如果个人主义趋于极端,个人自由失去节制,权利与义务失衡,国家社会就难以维持。

这是西方社会常见的不良现象。所以西方的个人主义不能照单全收。个人与集体之间必须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平衡点。这也就是李显龙说的中庸之道。

还有,我在前面提过,如果群众的精神与文化质素未达水准,徒有先进制度不但没用,还会带来災难。欧美国家强加民主制度于非洲诸国的災难后果,就是最好的例子。苏联与东欧诸国对其“大爆炸”式的政经改革失败,亦已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新加坡当政者在西化过程中,步步为营,由紧到松的做法,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