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4日星期五

内心长满荒草的赫德

《赫德的情人》赵柏田/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 历史的尽头是小说,史家止步之处,莫不是小说家腾挪身手的新起点。不管有多少人写赫德,与历史本相最接近的真正的赫德只有一个。
  罗伯特·赫德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却是一个缺少血肉的传奇。作为掌权45年的大清海关总税务司,他周旋于中英两国之间、施展高超的“骑墙术”,将海关建设成衰败帝国最现代化的一个部门,得到了双方的信任与褒奖;自19岁作为宁波领事馆的见习翻译来到中国后,他经历了波谲云诡的中国近代史上的各个重要阶段,从太平天国运动、派遣第一个驻外使团、洋务运动直至世纪之交的义和团运动,他都深深卷入其中,对晚清中国政务产生了重大影响。人们认为赫德的成就源于他的梦想与野心,然而人不可能那么简单,尤其是一个身居高位、谨慎圆通的人。在通读赫德的两大卷在华日记之后,赵柏田窥探到了这个人隐秘的内心世界的一角:他曾爱上一个叫阿瑶的船家女儿,并与她育有三个孩子,后又抛弃了他们,近半个世纪以来他对中国的复杂感情,显然与对这个女人的爱和悔意有着莫大关系。
  “历史的尽头是小说,史家止步之处,莫不是小说家腾挪身手的新起点”,赫德及其家庭的传奇具备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所应有的所有元素:一个年轻人的奋斗史、一场终被利益出卖的爱情、一段父子之间抛弃与寻找的路程,并置于一个古老帝国走出中世纪前夜的动荡大背景之下。2005年起,赵柏田就已开始被赫德的故事所“折磨”,两年的案头工作使他逐渐看见了小说的轮廓,直到2007年的一个夜晚,他梦见了自己在写这部小说,梦中,他写得非常顺畅,那些写下的句子似乎全记得;醒来,它们却像受惊的鸟儿都飞走了。那年秋天,他终于在北京开始动笔。
  赵柏田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作者,从他小说中大量准确的史料运用便可知一二,同时他又有很明确的企图——要写一部历史小说,而不是用小说的方式去写历史。特别有意思的是,在写作过程中,他仿效尤瑟纳尔写作《哈德良回忆录》时的做法,记下了大量工作笔记,其中包括他的困扰、写作的感受、对人物的想象以及一些发生在动笔的日子里的琐事。在2008年4月9日的笔记中,他这样描述赫德最小的儿子、小说的叙述者之一阿瑟:“他是被钉住舌头的人。他不能说出他是谁。这鼹鼠一样的生活滋生了他内心里的仇恨。”7天后,他写道:“一个好的篇章名,可以让我保持一个星期的兴奋,但对一项持久的工作来说,这远远不够。它还需要耐心、体力、工匠的专注。”最终,赵柏田认为自己写出了一部与预想相去不远的小说:“它显现了一个对历史进行现代性书写的向度,即在对史实的忠实上,它有着专业史家的严谨,在对历史中的人性与爱欲的呈现上,它又与我喜欢的尤瑟纳尔、多克特罗气息相通。”
  B= 《外滩画报》
  Z= 赵柏田
  B:赫德的情人,在你看来是指谁?
  Z:是他爱上的中国姑娘阿瑶,也是中国。
  B:经历了长时间的关注和写作之后,你如何理解赫德这个人物?
  Z: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首先他在中国近代史上是很重要的,尽管传统教科书把他看成帝国主义者,但他同时是中国现代化事业最初的有力推动者。从性格来看,他有很高的管理天赋,他把英国文官制度引进中国海关,直到现在我们还在沿用他的传统;但他又很多愁善感,爱好音乐,北京第一支铜管乐队就是他引进的。他和阿瑶分开后,情感世界里几乎再没有女人,他把所有感情给了大清国。
  在我看来,虽然他把一生给了中国,但他依旧只是一个过客,这也是他的宿命;作为一个骑墙的人,他很丰富,正是这种丰富吸引我,让我觉得值得用小说的方式将他写出来。
  B:你的写作状态是怎样的?听说你曾非常沉浸在史料中,但是作品呈现出来还是很控制的。
  Z: 书的实际写作花了一年时间,我像挖土机一样每天推进一点,一天设定1000-1200字的任务,这是职业小说家对自己的规范,不能因为某天状态好就写很多,也不能断档。
  写作上有所控制是我对自己的要求,史料那么多,处理不好就变成垃圾场,要有方法去统领。对于史料我的观点是,首先要全部涉猎,起码要成为半个历史学家,然后,要忘掉它,自然而然地运用。
  B:卢汉超和赵长天两位作者分别写过赫德的传记,你怎么看待他们笔下的赫德?
  Z:不管有多少人写赫德,与历史本相最接近的真正的赫德只有一个。卢汉超写的时候,有些史料还没披露,所以内容不是很全面;赵长天将传记名称定为《孤独的外来者》,我很认同他抓住孤独这一点,你不要看赫德身居高位,其实内心长满荒草,个人生活上也是一个全面的失败者。用长篇小说去塑造赫德,对我来说是展现他内心世界的有效途径,我希望借此打通历史的任督二脉。
  B:你如何看待当下国内的历史小说写作?
  Z:小说的基本问题是叙事问题,历史小说也是,在小说和历史的交叉地带有很大的空间,中国作家长期以来受体例束缚,在传统传奇、说书的模式中跳不出来。虽然这样的写法很中国,但是现代意识太差,在这方面高阳做得很好。
  B:有不少人认为你的小说有比较重的翻译小说的气息,是否和你的阅读有关?
  Z:对,我的阅读和我的写作训练是搅和在一起的,90年代我看了大量的翻译小说和诗歌,自我标榜是一个职业读者。在历史写作方面,我受黄仁宇的影响很大,而他则受西方史学观的影响,笔下有一种国内作者少有的语调。
  B:你的历史写作的目标人物还有谁?
  Z:我的老家余姚是王阳明的故乡,王学氛围浓厚,从小耳濡目染,很早我就觉得,以后一定要写他。
(编辑:猫熊)
http://book.sina.com.cn  2011年06月23日 11:00  外滩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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